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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别客气,为同一条河” 读徐则臣长篇小说《北上》

文学 09-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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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别客气,为同一条河”

  ——读徐则臣长篇小说《北上》

  

 

  吴铁佶

  作者答记者问说,中国的地势北高南低,运河漕运向北是一直往上走,所以叫“北上”。

  费德尔·迪马克,一个生活在意大利维罗纳运河边马可·波罗的粉丝,自愿报名参加了对中国的战争,又做了逃兵,爱上了运河边画杨柳青的中国姑娘,从此“消失”了。他的哥哥小波罗名为考察运河,其实带着弟弟的家信(也是绝命书)寻找其下落,走运河买舟北上,其中有他的同伴,英文翻译谢平遥,挑夫兼大厨邵常来,小船工二徒弟周义彦和其他人等,后来又来了一个保镖孙过程,但船到济宁出事了,小波罗遇河盗,挨了一刀,勉强到了通州,败血症而亡。故事还在继续。其实他的弟弟还活着,他结了婚,繁衍了后代,做了运河上摆渡的船工,成了“马德福”,几乎完全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中国人。夫妇后来死在了日本兵和狗的手里。翻译,挑夫,船工,保镖,或因着小波罗的护佑,后来发达了,他们成了高祖,他们的后辈都算成器,起起落落,似乎一代更比一代强,继续着他们运河的故事。

  戊戌变法,义和团运动,八国联军侵华战争,废漕令,乃至九一八事变。故事主线从1900年写起,就有了近代史的分量。或者说,这条运河承载了中国近代史和当代史。不错,对于小波罗来说,1901年的早春北上运河,“不仅是个错误的时间,这也是个危险的时间,一路向北,正朝着义和拳的腹地去。”义和拳,大清国,八国联军,打打杀杀。清政府利用义和拳,马上又挤兑了义和拳。义和拳对洋鬼子的仇恨,波及到对付所有外国人。后来外国友邦人士即使受到清政府的保护,似乎也无济于事了。船到了济宁,一路快快活活、天真浪漫、有心品尝中国式生活的小波罗终于难逃拳民(也是河盗)的虐杀。

  运河的凋敝不是从当代始。小波罗的北上通州而亡,1901年8月清政府就下了废漕令。济南以北已经断流了,或者说已经死亡。2014年,它成为世界文化遗产。老船民邵秉义和他的前辈,一辈子在运河里跑,在运河里讨生活,船就是他的家,船就是它的命。他活成了一只运河上的鸬鹚。在他的意志下儿子的婚礼也必须操办在快要过户的船上,小波罗的罗盘从先祖邵常来的手上一代又一代。但眼前不争的事实是,岸上的汽车、火车、高铁越跑越快,运河的水运跟这个风驰电掣的世界看上去一起往前走,实际上在背道而驰。这是悲剧还是喜剧?

  贴着河写。这部小说的人物事件都和这条京杭大运河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。运河是风景又是背景,是主角又是媒介。而作者,正是贴着这条南北长贯的河在写他的小说。这条河就是历史,也是人的风情史、心灵史,嬗变史。小波罗饮食服饰的趋中国化,马德福的彻底中国化,周家的意大利语传统,也发生在这条运河上,文化是开放的,包容,在渗透中融合。运河也不仅仅是中国的,它是世界的文化遗产。作者强调小说的主人公是这条运河。运河会说话,运河说话了,它用连绵不绝的涛声说:该来就来,该去就去,就像运河里上上下下的水,顺水,逆水,起起落落,随风流转,因势赋形。

  物聚,人聚。一百多年前的东西传递有序,一百多年前的东西或被迫消失了,一百多年前的物事从运河的支流挖掘出来,是考古是回溯,是衍展,也是交集。“一个个孤立的故事片段,拼接到一起,竟成了一部完整的叙事长卷。”但作者更为高明的是,他故意参差斑驳,不同的文本甚至细节上互有出入,故意制造一点历史的迷雾,让人用假定来推测。真的糊涂吗?却又是分明。好看就在雾里看花,皮里阳秋。小说摆脱了结构的机械性,赋予了中国文化中特别强调的自然和玄妙。

  扉页印着拉美作家爱德华多·加莱亚诺的一句话:“过去的时光仍持续在今日的时光内部滴答作响。”中国当代小说不再死守旧有的线性结构,而是借鉴了西方文学多式样后的重新打造。宁肯的长篇《三个三重奏》用“注释”扩展了叙事表达的空间,新生代的徐则臣自然也会在小说结构上有所抱负。宁肯夸奖徐则臣是非常大胆的实验家。1901年春夏的北上和当代运河的互置,有种奇妙的时光互映效果。作者自道《北上》既是双线叙事,又有点像装置艺术的叙事。近代和当代自成篇章,又互为串联,上下印证,形成卯榫结构。虽然他的结构有实验的性质,但读来并不凌乱,适当的阅读挑战,反而增添了阅读的兴趣和索隐的快乐。它不是通俗的,但又是晓畅的。当然,它也考验了读者,不仅要有一个时间的概念,还要有一个空间的装置的概念。

  徐则臣是一位雄浑刚健又讲究文体,讲究艺术,讲究语言,讲究气韵的作家。他可以驾驭运河这样的大题材,又讲求文本深处的人性美。在孙过路、孙过程兄弟身上,滴水之恩涌泉相报,甚至愿付之性命。他们作为漕帮的一分子重新认识“洋大人”,证见国人从固执中慢慢以理性看待洋人了。——传说中凶神恶煞,抽中国人的筋,扒中国人的皮的家伙竟能如此亲和。小说又以洋人的视角审视大运河,旧运河在小波罗的眼里、马德福的叙述中展开,战争、瘟疫、饥荒、河匪路霸,但运河终究是美的。小说文笔庄重娴雅又无时不诙谐,为了表现人性,也不惮于表现人的性欲却不露骨,分寸的拿捏也是成熟的。不过有些处也有贫嘴的嫌疑。

  当然情节也不可谓不曲折,这样又回到了章回小说的口味。小波罗的性命差点祭奠漕帮的亡灵,谢平遥幸遇当年对他有过一饭之恩的孙过路,于是化险为夷,但终又遇孙过程的拳友老张群致命的一击。南运河开始就骚扰挑衅小波罗的神秘人物“短袖汗衫”孙过程在北运河却成了小波罗的贴身护卫。而恰是孙过程走漏了风声引来小波罗致命的一击。小说中孙过程其实是一个贯穿北上全程的人物,作为一个漕帮的典型,从一个影子式的讨厌人物到为北上保驾护航,前后的变化却不显突兀,足见作者对人物的理解和处理比较宽厚,也很有意思。人的命运也在运河的波诡浪谲中了。

  好的长篇,也是一部生动的历史地理教科书。作者不惮以不虚构的史实来充实小说。虚构和不虚构不妨在文本中并存,提升了小说的史诗品质。镇江。高邮。淮阴。宿迁。徐州。聊城。济宁。近来鲁苏北一转的我,对北上的路线图自然产生了重逢的感兴。

  作者是淮安运河边人,二十多年的创作向以运河为背景,一条河往往就是作家的创作生命。作者在大运河申遗成功后就着手这个以运河为主角的长篇,经过四年的倒腾终于杀青。《北上》完成,他也完成了一次北征。旋一年,获得茅盾文学奖。

  “别客气,为同一条河。”前一代人在运河的屋船上遇见又分手了,一代复一代,今又相聚。申遗,护遗,让一条河鲜活起来,一段中古史、近代史和当代史就有了溯流而上的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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